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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雙影沐月良辰羨,夏薄日斜美景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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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木的意思是,倘若這妖的來歷有問題,或者她嘴裏有一句假話,那她與他說過的所有話,就都不值得信,而一個人要撒謊,一定是為了隱瞞某些東西,這樣一來,就可以基本判定,這薛府裏的事,與她脫不開關系。

這一層宣成魅自然懂,可她弄不明白的是,就算這蓮妖沒有說謊,他又如何能確定,這裏死去的那些人,就跟她沒有關系了呢?

她提出了這個疑問。

對於被打斷,空木並未表現出不悅,他撫著杯耳側目望過來,對她的觀點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:“難不成……你認為,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妖怪,會主動告訴你……她殺過人?”

這點宣成魅倒未細想。不過他這一說卻提醒了她,依那蓮妖所說,數月前靜夫人掉到湖裏,她一時沒忍住,將她的人氣吸了,可清醒後,她就將她的屍體送回了岸上。

那時這湖還沒成禁地,縱是夜裏,也偶爾會有守夜的小廝路過,好好一具屍體在這,斷不會無人發現。可事實卻是,那日之後,她便失蹤了,一直到昨日,她才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。

也便是說,從蓮妖將她送回岸上,到某個小廝路過白玉橋,這期間短短的幾個時辰中,有人帶走了她的屍體,且極有可能,這個人就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。

事情到這裏,似乎越來越覆雜了。

宣成魅撐住頭,有些慵懶道:“那你繼續……”

後面的事,宣成魅知道得不多。

空木跳了湖。因他自小修行,身上帶著靈氣,他整個人於妖物而言,便是難得的補藥。於是剛一入湖,他就被那幾株水草盯上了。它們只是小妖,但勝在量多,又在水底,空木完全沒有防備,不過掙紮了一個回合,就失去意識被拖向了深處。

那蓮妖想救他,可白日被藤蔓傷得太深,而今連自保都成問題。況且,那群水草之所以會成精,本身就是因她來此,其妖氣四溢,才借著她的靈氣修出了靈識。它們似一體同胞,互相攻擊時,產生的靈力會直接被對方吸收。也就是說,她打它們,反而會增進它們的修為。

這些,是後來蓮妖說的。還是那日夜裏,兩人回院後,宣成魅再不願隨行,空木便獨自一人去了白玉橋。他質問蓮妖,為何見他有難卻不施救,蓮妖自是委屈,幹脆在他面前虛化出人形,可憐兮兮地將其中因由講了。末了,她低垂下眼,閃著晶亮的淚光道:“大師當真糊塗了,人氣養妖,妖氣也會養妖,我在這湖中數月,自然也會養出些小妖,大師如何能不知?”

一席話說得空木無地自容,不過他向來臉厚,如此尷尬過後,他仍是面不紅心不跳地合掌道:“是貧僧未思慮周全,施主莫怪!”

作為他命中註定的姘頭,蓮妖這點氣度還是有的。

她臉上漫起笑意,眼中淚水也忽然隱去。大約是會緩解尷尬,又或是為增進感情,總之兩人花前月下,玉橋水前,輕言漫語地聊了許多事情。

蓮妖與他說,她其實很後悔,早在她愈漸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吃人的欲望前,她就後悔這樣潦草地讓自己變成人形。妖是可以慢慢修煉的,單憑天地靈氣便可成人,只要不存惡念,不做惡事,千萬年後也可以飛升成仙。只是這樣的日子太長,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盡頭,大多數妖耐不住寂寞,一步踏錯就只能步步皆錯。

那時風正清,月正明,夏夜的溫度搖晃著水汽,將人的心情也撩得浮沈,又微醺。

變故就發生在如此良辰前。兩人相向而站,空木手合成掌,蓮妖則單手搭在白玉橋的欄桿上,她眼帶落寞地斜望水面,嘴裏喃喃說著自己的處境,忽聽得遠處傳來摩挲之聲。空木機警,甫一聽到聲音,便打斷她道:“等等!”微頓了頓,聽那聲音越來越近,他又道:“有不幹凈的東西來了!”

蓮妖當即噤聲,她臉“刷”地一下變得慘白:“什……什麽東西?”

空木蹙起眉。那時他還未遇到過藤妖,但也聽蓮妖說起過兩次,遂凝神細聽,只聽那聲由遠及近,像衣料間的相互摩擦,又似風過,樹葉爭相拍打出的“沙沙”聲。

“如果我沒猜錯,應該是前兩次抓過你的藤妖!”

“什……什麽?”蓮妖腿一軟,差點連站都站不穩,“它……它又來了?”

然空木並未回答。他閉上眼,喃喃有詞地念了段佛咒,將一道金光罩在她身上,而後轉身道:“回湖裏待著,沒事不要輕易出來!”

蓮妖點頭,當即化作一道粉光鉆進湖中,空木的那個金光罩也跟著落了進去。

後面的事,空木不說,宣成魅也猜到了。大約就是,安頓好蓮妖後,他一個人迎著聲音上前,在某處遇到藤妖。這次它的蔓枝比前幾次更粗,其尖端甚而還長出了手指一般的觸須。他與它打了兩場,奈何能力有限,不過三五個回合就被它制住,徑直拖回後山肚子裏的洞裏。

當然,他不是這樣講的,在他的故事裏,他與那觸手般的藤蔓打得格外慘烈,而他自己又自視清高分外輕敵,於是一個不留神,就被它很不要臉地偷襲了。宣成魅“嗯”了一聲,將撐著頭的手拿下來,後懶懶地伸了個懶腰,對空木道:“所以……這跟棺木有問題,有什麽關系?”

空木微楞:“我說過有關系麽?”

正好宣成魅拿起個茶杯,他一說,她指頭一緊,杯裏的水便跳了出來。

“我是不是說過,我想知道的是,你是如何知道,你娘的棺木有問題的?”

空木純良無害地點頭:“是這樣沒錯!”

“那你說這麽多廢話做什麽?”將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,宣成魅目光如刃地看向他。

然空木卻仍不覺有什麽問題,他悠閑地抿一口茶,後勾起個淺淡如春水的笑來:“我不過是覺得,這些事,你知道也沒壞處!”見宣成魅仍凜氣蹙眉,他又道,“譬如,那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四老爺,你不覺得,他很有問題麽?”

本是夏日,他這話一出,宣成魅竟覺身上陡然一涼。

是啊,四老爺。她怎麽沒想到呢,他一介凡夫俗子,如何能有本事將蓮妖化成人形?又是如何,能讓他的兒子,亦那般淡然地面對妖魔鬼怪之事?以及,那日她偶然走到他的院前,聞到的那股清冽的類似血腥一樣的味道,又是什麽東西?

她垂下眸。

空木挑眼望過來,一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,一邊將手中茶送到嘴裏。

她微思片刻,不解道:“他是很有問題,可……這跟你娘的棺木,有什麽關系?”

他一噎:“你……你怎麽這麽執著?”

“很執著麽?”宣成魅深覺疲憊,這府裏的事很覆雜,對空木而言也是個巨大的挑戰,但這些,她真的不想管,上次跳水救他已然犯了大忌,尚且不知會不會損壞他的命格,如今她知道得越少,目的越純粹,對她越有利,“我不過是想知道,那瘋瘋癲癲的大小姐,到底是怎樣告訴你棺木有問題的?你就回答我這一個問題,很難麽?”

“不……不難!”空木抽了抽嘴角,臉上全是那種“我都告訴你驚天大秘密了,你怎麽這麽淡定”的表情。

宣成魅做出“請”的手勢:“所以……現在可以說了麽?”她的語氣很平靜,如一潭波瀾不驚的死水,只被風撩著幾不可聞的漣漪。可她自己知道,若他再廢話一句,下一刻,她一定會讓他像北方鬼帝的宮殿一樣分崩離析。

好在,這一次,他沒再火上澆油。

他囫圇將水吞下,臉色頗顯懨懨,但他還是好好地將那因由說了。只是,這樣緣由,他不說,宣成魅可能還忍了,可他一說,她就覺心底怒氣似火一般驟然燃遍全身。

——他並不能確定棺木裏一定有問題,之所以讓她去掀,不過是覺得葬禮過後他再沒有理由留下,況且當時人多手雜,就算真沒有問題,鬧出點動靜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,反正也沒人會懷疑到他頭上。

宣成魅站起身,將手握成拳抵在桌上,一字一頓道:“所以……你純粹只是想鬧事?說什麽懷疑它有問題,不過是想拉我墊背?”

大約是她氣場太強,他身子微往後傾,同時嘴裏若有似無地咽了口唾沫:“理論上……是這樣,可事實上,我……”

然宣成魅並未讓他將話講完,她先是微垂下頭,任源源不斷的力量從身體各處流向掌心,而後臉一揚,手一轉,一掌打在空木胸口,下一瞬,他便似離弦的箭一般,劃著優雅的弧形飛向院外。

宣成魅長出一口氣,她將手搭在額頭上,瞇著眼看他披著日光飛翔,登時覺得神清氣爽。

她沒有聽見,他的下一句話是:他並非無端猜疑,當時眾賓面前,大小姐忽然發瘋,她雖言辭混亂,不知所謂,可若細心一點便可發現,她一直,指的都是大院正中的棺木。

只是這一席話,被下午西斜的陽光,蒸發在了風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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